
原文書名:Madness in Civilization: A Cultural History of Insanity, from the Bible to Freud, from the Madhouse to Modern Medicine
直譯:文明中的瘋狂:精神錯亂的文化史,從聖經到佛洛伊德,從瘋人院到現代醫學
作者:史考爾(Andrew Scull)
出版社:貓頭鷹
中文版出版年:2018
原文版出版年:2015
《瘋癲文明史》絕對是我近期最愛的一本書!!
寶藏超多的一本書!
所以這篇心得文肯定也非常大篇,充滿了我自己想筆記下來和想分享的內容。
以精神病為出發點看歷史,很有趣的體驗。
還可以讀到各時代各國以發瘋為靈感的作品,還有作者英式風格的講評,超喜歡的!
作者對藝術作品的剖析很厲害,例如分析歌劇如何透過演員的表現方式及燈光、色彩和不同樂器讓觀眾感受到主角發瘋了,學習到如何觀賞這些作品也覺得好開心~
而這些以精神病為靈感的創作,會將這些病徵帶入到民間四處流傳,讓更多人認識這些狀況。
好喜歡在了解精神醫學歷史的同時,還可以認識各時代跟精神病有關的藝術作品。
認識好多古代的作品蠻開心的,例如久仰大名但還沒涉略過的莎士比亞。
原來以前的戲劇超血腥殘忍的耶…
生理面和心理面都殘忍,覺得歐洲人口味真重。
詳見:藝文創作(點擊前往該段落)
而且我喜歡《瘋癲文明史》作者的敘述風格,冷靜、理智、不帶情緒和盡量不帶個人主觀意識地講歷史(太瘋的他才會忍不住小透露一點情緒)。
就很英式的風格,裡面會有一些冷面笑匠式的幽默,很愛耶!
原來十九世紀下半葉德國的醫學領先世界各國,是因為德國在 19 世紀末(1870 年左右)才完成統一。
在這之前的十九世紀中期,許多邦國爭相藉著投資大學研究,來增加自己的能見度與威望;
科學上的進展為它的贊助者帶來無上的光彩。
邦國的學術機關則藉政府慷慨之便,紛紛變成生產知識的工廠,這讓德國的科學跟醫學在國際上,遙遙領先其他國家。
這又可以看到《槍炮、病菌與鋼鐵》書裡提過的不統一且分裂的好處。
阿茲海默就是德國的阿茲海默醫師(1864~1915年)發現的,他在 1906 年發現了大腦裡面的神經纖維結纏跟斑塊與某種形式的失智症有關。
讀《瘋癲文明史》有爆量增廣見聞感,主要應該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以精神病為出發點讀歷史,整個歷史看起來跟以往感受到的完全不同了!
之前讀過的歷史大部分是以生物學為出發點,例如超愛的《槍炮、病菌與鋼鐵》和《第三種猩猩》(都是查理·蒙格推薦)。
還有我也很愛的《萬病之王》,這本是以癌症為出發點看醫療史,也很酷!
推薦閱讀:
– [閱讀心得]《槍炮、病菌與鋼鐵》世界的樣貌無關人種是因為生態地理學
– [閱讀心得]《第三種猩猩》學會用科學視角看人類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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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本《瘋癲文明史》也是帶著我們從上古一步一步來到現代,不同的是他的重點擺在精神病患,可以看到從古至今的人類如何應對精神病患,真的超特別,超喜歡的。
還終於知道為什麼法國大革命要攻佔巴士底監獄了,原來是因為國王會將眼中釘汙名化成瘋子關起來,大家敢怒不敢言,最後在路易十六統治期間終於爆發開來,暴徒攻入監獄放出所有人。
熱愛吸收從沒認識過的知識!
還有一個有趣的發現,原來身體或心理不舒服時,能從醫生那獲得一個確診的病名會讓人感到安心,可以證明自己不是無病呻吟。
這讓我想到在《窮查理的普通常識》裡第十一講收錄的蒙格二十五個心理傾向中的 師出有名傾向(Reason-Respecting Tendency)。
延伸閱讀:[閱讀心得] 窮查理的普通常識第十一講 – 人類誤判心理學
原來越來越多人確診心理疾病,是因為發明了越來越多種名稱,例如躁鬱症、思覺失調等,在十九世紀以前是沒有這些詞的。
二十世紀還發明了更多,根本將許多應該算是正常人類日常的特徵都疾病化,例如:社交焦慮症、學校恐懼症、病態性賭博、狂食症、性欲異常亢進、情緒失調症…等。
所以並非現代人有更多精神病患,純粹是以前還沒有發明這些病名,所以沒人會被診斷有這些病,並不代表古代人就沒這些問題。
而為什麼會發明這麼多病名呢?這很可能就是醫學經費大多來自藥廠了吧…(得要有病人才有人需要吃藥啊)
新增的這些疾病,倒是為精神藥物開拓了一個更豐饒的市場,這不禁引起許多人質疑,商業考量是否正悄悄地以非法的方式,讓新版 DSM 裡面的精神疾病種類急速膨脹呢?
這些質疑者毫不客氣地指出,大部分 DSM 工作小組的成員,都曾經受惠於這些製藥公司。
這些又讓我想起《真確》真是本好書!
它也提過類似的概念,世界看起來越來越多問題,其實只是因為資訊越來越發達,讓我們能知道越來越多世界各地的天災、意外。
古代都沒這麼多問題,只是因為資訊傳播沒那麼發達。
《真確》還用數據證明其實世界是越來越好的,讀起來真讓人感到愉快:D
完整心得:[閱讀心得] 真確:扭轉十大直覺偏誤,發現事情比你想的美好
忘記 2019 年那時候為什麼買《瘋癲文明史》這本書,真是好感謝當時的自己買了這本書啊!
很開心可以認識精神疾病從古至今的歷史,了解這一切是怎麼演進過來,就會發現一切都是迭代,而且醫療界的迭代沒有終點,只有不斷地優化。
現在看以前的醫療方法覺得荒謬或驚恐,很可能未來的人看現在我們的醫療方法也是這種心情。
看到好多不同時期教會、醫生對精神病患做的各種實驗,讓我現在整個多了懷疑的心,看到各種宣稱有療效的做法,都會想先好好思考、懷疑一下,這算讀過這本書的後遺症吧XD
尤其是發現許多醫學的研究經費是來自藥廠時,就更害怕了…
在美國,現在每十個男童中就有一名必須吃藥來治療他的「疾病」。
至於在成人中,根據二○○七年的統計,每七十六個美國人中就有一人因為精神障礙,而符合社會福利給付的標準。
「疾病」作者還框起來強調,因為那些所謂的「疾病」也許根本稱不上是病,甚至不需要吃藥。
而且後面還看到有的藥吃了反而讓病人變得比吃藥前更糟糕,就覺得是否吃藥值得好好思考思考~
知道這些的好處是,以後面對有關治療處方之類的,會更有意識去理解和為自己做決定,不盲從,尤其學派是如此之多。
我自己讀完後,會覺得能不用藥就不用藥,除非兩全相害取其輕時是吃藥比較好,才會選擇吃藥。
要不要進行手術也一樣,兩全相害取其輕。
沒有絕對正確和有效的方法,能讓自己比較舒服的,也許就能算是好方法。
看到第十二章現代的精神醫學,真的好開心和慶幸有讀這本書,感謝這些好重要的知識分享!
怎麼判斷是否有憂鬱症,不是都會有症狀檢測看得分加總嗎?
原來這個來源是 20 世紀末,美國精神醫學學會決定將診斷標準化,他們成立了一個特別工作小組,授權建立一套所謂「更可靠」的疾病分類標準而制定出來的方法。
為了讓精神科醫師能給出一致的結果,為了避免有的醫師分析是有憂鬱症而有的醫師說沒有,所以組了一個專業團隊設計方法來制定規範,最後的方法就是統計表單,滿足幾項就算確診。
疾病好分類了,就可以方便製出對應的藥和能「精確地」出保險。
新的精神疾病分類法也引起了藥廠的注意,而促使它們大筆贊助精神醫學研究;
隨著時間過去,藥廠變得愈來愈有影響力,甚至可以影響討論精神疾病時所使用的詞彙,以及現行的精神疾病分類。
難怪總覺得怪怪的,以總分幾分來看,有種不夠謹慎的感覺,原來這也只是近代才發明出來的判斷方法。
我覺得有判斷方法也沒什麼不好,比較有問題的是一直降低標準,讓幾乎所有人都有一、兩個精神疾病,例如在美國,現在每 10 個男童中就有 1 名必須吃藥來治療他的「疾病」,這也太可怕了吧…
覺得為了賣藥做到這樣,沒意義的吃藥感覺就很傷身,這真是有點不道德。
而且研究經費大多是由藥廠提供真是讓人害怕,那結果要往什麼方向傾就很簡單可以知道了吧(絕對是越來越多人需要吃藥啊!不然賺什麼呢~)
而且還因為很多抗憂鬱症的藥問世,就讓被診斷為憂鬱症的病人大幅增加,這好詭異,很明顯要給藥廠錢賺啊QQ
最新版的出版計畫,曾經因為公開的論戰不休拖延了好幾年。
隨著手冊裡面診斷與「疾病」的列表愈來愈長,學者們費盡心力,試圖去區分數量空前的各種疾病型與亞型,讓整個過程看起來,活似一場複雜的變裝遊戲一樣。
這也才發現諮商其實沒有一定要是什麼方式,精神分析、測驗這些全都是人類自己想出來的,沒人能證明是否對全人類都有效,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相信的做法。
讓我想到 Netflix 的《史塔茲的療癒之道》,一開始還覺得他好大膽用自己的方法處理心理問題,沒有照著正規的方式一步一步慢慢來,也沒有遵循不要給個案建議的主流方式,原來本來就沒有哪個方法是正規或絕對的正確XD
也發覺瘋子或有沒有精神病其實很難定義,感覺上是多數決,不符合大眾的就可能被判斷為瘋子。
這讓我想到之前讀《素食者》時的發現,似乎只要無法成為社會中協助運轉的小螺絲釘、不想照著社會規定而活、或是讓家人蒙羞,就會被關進精神病院。
在 17 世紀還只要沒有能力養自己的人就會跟瘋子一樣被關進收容所進行矯正,例如孤兒、乞丐、老人等。
直到現代以前,這件事所代表的意義,就是這些失去理智的病人,等於加入了窮人、墮落者、殘障、孤兒以及老人等等之流的行列。
所有這些社會上必須依賴他人而活的人,都會被歸在同一類,不會有人去細分他們其中的差異。
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們無法分辨瞎子跟瘋子、少年與老人、下流與墮落的差異。
但是對一般人來說,這些人所共有的特徵,也就是無行為能力或傷殘與貧窮,才是最重要的;而導致他們失去獨立性的原因,則不重要。
歐洲人好重視一個人有沒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也覺得歐洲大陸和美洲大陸的人真奇妙,為什麼這麼想治療瘋子?(而且是由社會定義的瘋子)
到了 20 世紀更詭異,怎麼會覺得把精神病的大腦搞爛(電擊或胰島素休克療法)或攪爛(所謂的腦葉切除術)是治療,腦死比較好嗎?(確實植物人不會瘋瘋癲癲)
詳見:治療方法(點擊前往該段落)
而且還到處宣揚這是文明的做法,要全部殖民地都跟上這種治療瘋子的手術(我怎麼覺得他們才最瘋)。
但中國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中國傳統醫學,還有許多殖民地的原住民往往會婉拒西方醫學的幫忙,看到沒有全世界都隨之起舞覺得欣慰,沒有整個地球一起發神經。
我將心得整理成以下五個主題:
(點擊前往該段落,點擊上一頁可返回)
1. 為什麼會發瘋?
2. 收容所
3. 治療方法
4. 精神分析
5. 藝文創作
1. 為什麼會發瘋?
先講目前的結論:
至今絕大部分精神疾病的病因仍令人費解;而治療的手段呢,大多數僅為症狀治療,效果也令人懷疑。
到現代其實都還沒有人能明確說出發瘋的原因。
這應該是因為成因不只一個,每個個案都有不同的基因和不同的生活環境。
所以下面說的原因當成歷史看就好,可以看人類是怎麼嘗試推理,不要直接相信~
古代羅馬人認為發瘋是因為神的憤怒而降下處罰,斯巴達人認為克列歐美涅斯是因為跟斯奇提亞人混在一起染上喝「不調水的烈酒」的野蠻惡習而發瘋(確實喝醉酒蠻像發瘋的XD)
希臘醫生拒絕採用神明或是惡魔等影響,使用比較偏「自然主義」的方式來描述癲癇,也就是所謂的「體液醫學」。
這套「體液醫學」不只在希臘地區造成巨大的影響,更影響到其後的羅馬帝國,並傳播到更遠的地方,所以在羅馬滅亡、整套理論幾乎從西歐消失殆盡後,它們還能在十至十一世紀時,再從阿拉伯世界重新傳回來。
根據這套理論,每個人都由這四種互相競爭的元素構成,它們是:
血液(讓身體又濕又熱)、黏液(讓身體又濕又冷,同時也形成無色的分泌物像是汗水跟淚水)、黃膽汁或是胃液(讓身體又熱又乾),還有就是黑膽汁(讓身體又冷又乾,它來自脾臟,讓血液跟糞便的顏色變暗)。
每個人因為這四種體液天生的組成比例不同,會有不一樣的性情。
較多的血液讓人樂觀;黏液較多的人則蒼白而冷靜;膽汁過多的人會暴躁易怒。
太多的血液會讓腦過熱,結果造成噩夢跟恐懼;太多黏液可能會造成躁症,但是這樣的病人「很安靜,既不會大叫也不會亂來……(而)由膽汁所造成的躁症病人則會大吼大叫,無法保持安靜而總是不停的製造麻煩。」
而所謂的「鬱症(melancholy)」這個字的來源,正是由希臘文的黑色(melan)跟膽汁(chole)所組成。
因此,憂鬱症是一種黑色的情緒。
這些體液的平衡,會受到很多因素影響而變得混亂,像是季節變化、生命週期中的生長發育等;但是也可能受到許多其他外在因素所干擾。
同時,身體既會吸收也會分泌,因此體液平衡也會受到如飲食、運動跟睡眠模式的影響,或是因情緒的波動跟混亂而改變。
當這些外在因素威脅到體液的平衡時,一位受過訓練的醫師或許可以藉著排除過多的液體來調整它們,比如像放血、催瀉、催吐等手段,或是調整生活型態來重拾平衡。
這套理論還蠻有道理的感覺,但治療方法有點太激進(放血、催瀉、催吐等手段),真可怕…
不過在 16 ~ 17 世紀時,憂鬱症成為知識份子間的流行話題,因為亞里斯多德學派的理論裡一直以來都宣揚著憂鬱症病人與傑出的豐功偉業兩者之間有著緊密的關係。
擁有黑膽汁體液,似乎同時會刺激想像力與智力,在英國詩人德萊頓著名的對句詩中,就如此盛讚著:「偉大的才智與瘋狂必然近乎同盟,兩者中間的界線既薄且迷濛。」
而在中醫體系裡面,並沒有區分出心理與生理,強調整體論與系統論,真有智慧~
因為生理會影響心理,心理也會影響生理。
南亞的阿育吠陀醫學,如體液論或是中醫一樣,也強調整體論與系統論。
在身體裡面流轉的體質(doshas),是個體與外在世界的媒介。
它有三種基本型,分別是:風型(vata)是冷的、乾的與輕的;火型(pitta)是熱的、酸的、刺鼻而尖銳的;土型(kapha)則是冷的、重的以及甜的。
到了 19 世紀,解剖學的進入和一些跟大腦有相關的瘋病被觀察到(例如麻痺性癡呆(GPI)都有腦膜發炎以及大腦萎縮的症狀,到 20 世紀發現這其實是第三期梅毒感染的症狀),讓人們漸漸不會去質疑「發瘋是一種身體上的疾病」這種主張。
有人已經這樣斷言:
「瘋病是一種大腦的疾病」,然後接著推論「毫無疑問地,醫生現在開始是瘋子的責任監護人,以後也必然如此」。
這些所謂的「責任監護人」在 19 世紀上半葉的數量漸漸穩定增加,甚至組起專業協會,並印製期刊來交換各種有關收容所管理的資訊、發展出特有的論文體系來討論瘋病的發展與治療。
因此也建立起一種集體認同感。
19 世紀還有出現一派看法,1857 年法國的精神醫師莫雷勒(1809 ~ 1873 年)在他的論文《論人類智能、道德與身體的退化》中提出了這樣的看法:
發瘋一如其他形式的社會疾病,是一種退化與衰敗的結果。
當時代人認為退化能解釋的遠多於發瘋本身,它還可以解釋一切現代生活中的病態行為:諸如賣淫、犯罪、行為不良、酗酒、自殺、癲癇、歇斯底里、低能,或是許許多多社會下層階級族群身上常見的肢體畸形(但其實這是資源匱乏與營養不足所造成的)。
1892 年奧地利的諾爾道醫生寫了《退化》這本書,書裡談的退化並不只有生理上的意義,還有道德上的墮落之意。
諷刺的是,諾爾道本人是猶太人,也是猶太復國主義者,但是他書裡的主張後來卻被納粹挪用。
到了二十世紀,現代藝術與藝術家仍被視為墮落的代表。
希特勒特別痛恨表現主義的畫家及其後裔,曾經譴責他們是不純種族的產品,違背了「希臘與北歐傳統」。
一九三七年,在希特勒的命令之下,所有的墮落藝術,包含繪畫與雕塑,都被集中起來送去慕尼黑。
在那裡,聚集了大約有一萬五千九百九十七件作品,再從其中選出一百一十二位藝術家的作品展出,這就是「墮落藝術展」,這個展覽是用來展示那些不可信賴的布爾什維克黨人,以及猶太人的創作藝術。
數千幅被沒收的作品,包括畢卡索、布拉克、康定斯基、高更、蒙德里安等人,以及許多其他藝術家的作品都被燒掉(當然也有不少被賣掉來獲利)。
英國首相邱吉爾或是美國總統威爾遜也都深受優生學的吸引,美國許多州都在那時通過法律,禁止精神狀態有問題的婚姻,甚至在某些情況之下可以不經當事人同意,就將他們絕育,以免生出更為退化的後代。
原來為優生學瘋狂的不只有希特勒,只是希特勒的影響範圍很大比較被注意到。
而且原來希特勒還比較晚開始,他是在掌權後(1933 年 7 月)參考先前美國加州跟維吉尼亞州的法律而制定了「遺傳病病患後代防止法」,原來美國才是他的優生學前輩。
精神科醫師同樣積極地參與和執行這項新政策:
這些精神失常的人,或用納粹的詞彙來說就是「無用飯桶」,都被集中送去數家精神病院裡。
他們在那裡被「消毒」,其實就是滅絕的意思。
一開始是採用安樂死或是槍決的手段,後來德國政府發現這樣做實在是太慢太麻煩,就興建了毒氣室。
所有的病人被成群地送去「淋浴間」,慘遭一氧化碳毒殺。
在一年半的時間之內,就有超過七十萬人被屠殺,而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為止,有大約二十五萬名精神病患被殺死。
即使在納粹政權垮台之後,在占領政權不知情的情況下,仍有一些精神科醫師持續地殺害這些被他們認定為是「敗壞之人」。
這才是不折不扣的「文明中的瘋癲」!
我不喜歡的《人類大歷史》還說納粹的行為並不是反人性,說他們正是因為推崇人性、相信人類有巨大的潛力。
好鬼扯喔~
超不喜歡《人類大歷史》的作者,他太瘋狂崇拜歐洲白種人了。
延伸閱讀:[閱讀心得] 屬於作者個人視角的歷史讀後感《人類大歷史》
作者說十九世紀的精神醫學界的特色之一,就是複雜的疾病分類學。
精神醫師為了將自己這種近乎祕傳般的知識,與一般社會大眾長久以來一直使用的、用來判別瘋子與正常人的共識有所區隔,他們發明了像是「單狂(偏執狂)」以及「道德失常」之類的概念。
1910 年瑞士的精神科醫師布洛伊勒(1857~1939 年),則發明了一個新詞「思覺失調」來取代早發性癡呆。
思覺失調症這個詞,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般,意指「心智的分裂」(編注:此症舊譯精神分裂症,即是字面上的直譯)。
言詞辛辣的英國精神科醫師莫茲利,就曾不假辭色地批評過:
「這些為數眾多而內容繁複、洋洋灑灑的各種疾病分類,讓人永遠也記不住。
除了被人正式提出以及悉心推廣,大家也同時心照不宣地認定它們根本一無是處……
因為不過是發明了一大堆詞彙去描述一些極為簡單的事。」
19 世紀有一派則是認為人們其實還是一無所知。
約克避靜院的院長皮爾斯(一八六一年到一九三二年)曾講過「屈辱的反思」,說他們「至今仍無法對精神失常做出科學性的分類」。
維多利亞時期最優秀的大腦生理學學者之一的費里爾(一八四三年到一九二八年),早年曾經在約克夏郡的西賴丁收容所工作過好一段時光,也曾經沮喪地說過:
雖然我們記錄了各種不同型式的瘋癲,它們的症狀以及分類,但是其實我覺得我們對於這些疾病徵狀背後的生理基礎,完全一無所知……稱不上有任何實際的知識可言。
美國精神科醫師集會的主席查理.希爾則說得更直白,他承認:「我們一切的治療,不過是一堆垃圾而已。」
2. 收容所
最早成立醫院這種慈善機構來收容生病與體弱者的,應該是拜占庭帝國(暫且先不考慮西羅馬帝國有時會成立的軍醫院)。
不過要到了西元八世紀晚期,進入伊斯蘭政權的統治之後,醫院的數量才終於開始增加,同時也會對諸多不同疾病的病人進行系統性的照顧,其中也包括精神病人。
伊斯蘭教跟基督教一樣,都強調富人對窮人有一定的責任。
當穆斯林醫師的數量漸漸增加時,他們的對手基督教徒自然也會開始跟進。
成立醫院後就會開始有治療,當時的醫院對精神病人的治療蠻可怕的,除了被鍊在牆上以外,這些精神病人還經常被鞭打。
當時的人認為,這樣做可以讓毫無理性的病人,變得聰明一點。
好不溫和、好直接強硬的處理方式。
在中世紀時,社會對於那些最暴力或是最具威脅性的瘋子,往往會採取一些權宜的手段,或把他們關起來,或把他們用鎖鏈鍊起來,以減輕他們帶給社會的威脅。
到了 17 世紀,隨著城鎮跟市場網路的擴張,社會開始想把遊手好閒的無業閒置人口(包括失去理智的病人、身殘者、孤兒、老人、乞丐、賣淫者等)送去拘留所或是矯正機構收容所,希望他們能夠在這些新型態的機構裡面學會守規矩並且開始從事勞動。
到了近代,精神病人一樣還是會被大眾盯上,社會將他們視為跟懶鬼或是賣淫的人為同一群人,都必須接受社會的紀律跟管制。
不過精神失常的人,因為很明顯跟苦力、守紀律、秩序扯不上什麼關係,所以大多會直接關去瘋人院。
但窮人家庭的經濟情況不好,就只能鎖在閣樓、地窖或是房子外圍建物之類的地方。
身家較好的人,則可能會被送去宗教機構。
法國在 18 世紀開始出現由國王授權的逮捕令,透過這紙命令政府可以無限期監禁任何人,並且可以駁回任何上訴理由以及任何上法庭的機會。
例如最有名的薩德侯爵(1740~1814),他因為性生活有點亂,岳母想盡辦法拿到一紙逮捕令後讓他被關進精神病院。
不過在法國大革命爆發後就取消了國王的權力,改為走法律程序。
人民其實也都知道,國王常常會用這些文件來對付政敵或是異議份子,讓他們噤聲;或是用來平息(在各種意義上)某些貴族脫序的舉動,以免讓其他家族成員感到不安。
將一名眼中釘汙名化成瘋子,把他關起來,對統治者來說是一種很有吸引力的手段;但是這樣一來,總不免讓「監禁瘋子」這種事情,充滿濃濃的獨裁者統治味道。
雖然這種箝制言論自由、任意入人於罪的做法,一開始大家只是敢怒不敢言,但是這種不滿卻在慢慢延燒,最後在路易十六統治期間終於爆發開來。
其實從一七七○年代開始,巴黎高等法院以及各省的高等法院,就經常對這種手段表達不滿與抗議,最後甚至連三級會議也出聲了。
這些反對意見,最終導致在法國大革命後新成立的國民制憲議會,立即於一七九○年三月二十七日宣布廢止監禁瘋子等事宜。
不過這個決定,卻也讓日後該如何處理暴力精神病人所造成的問題,變得更複雜。
這問題要一直等到一八三八年,規範監禁瘋子事宜的新法律出現之後,才終於獲得解決。
除了法國,英國也出現許多對瘋人院的批評。
擅長用創新的散文描寫事物的英國作家狄福(約 1660 到 1731 年),曾經寫過短文抨擊這種現象:
這種邪惡的手段,在今日所謂的「上流階級」中,蔚為風潮,但實際上這些人根本是「較差的階級」。
他們以各種奇想或不悅為由,把自己的妻子送去瘋人院,這樣他們就可以不受打攪、無後顧之憂地繼續原本荒淫無度的生活。
貴族及仕紳階級的女性都被這樣送去這些瘋人院……如果她們在被送進這些詛咒之屋時,並沒有瘋掉,那也會因為受不了裡面野蠻的對待,而很快地瘋掉。
好可怕呀…
19 世紀初,英國國會三不五時企圖了解各地瘋人院的情況進行一系列的調查時,地方治安法官跟一些自詡為慈善人士的人,都爭先恐後提出了許多駭人聽聞的見聞錄,描述這些瘋子病人被關在機構裡面的日常生活。
一位名叫羅傑斯的藥劑師,曾在沃伯頓的紅屋與白屋收容所工作過,它們是當時倫敦最大、以營利為目的的私人瘋人院。
他證實這些地方都深受跳蚤跟老鼠肆虐,而且病房又濕又冷,以至於許多病人都得了壞疽跟結核病。
病人通常都會受到工作人員的欺凌。
毆打或是鞭笞是家常便飯,女性病患更是經常被強暴。
如果病人大小便失禁的話,工作人員就常會把他們拖到庭院中,從一個泵浦打出冷水來刷洗他們。
至於在倫敦的瘋人院醫院裡,許多目擊者都證實,女性或男性病患都赤身露體,雜亂地被鍊在牆上:「他們光溜溜的樣子以及被監禁的方式……都讓人覺得簡直就是一間犬舍。」
真令人感到不適…
結果 19 世紀中期的人類卻以收容所自豪,認為這代表了人性與科學的勝利。
其實只是把瘋人院改成收容所,一樣都是監禁。
維多利亞女王的御醫柏哲(一八一四年到一八九九年)也回應這樣的說法,他說,一間現代化的精神病患收容所,才是「這世界所能表現的文明中,最優秀的一種」。
結果形成了持續一世紀之久的瘋子大監禁現象,並且隨著西方帝國主義的擴張,連帶地傳播到世界其他角落。
他們認為大量興建收容所就是終結恐怖的瘋人院,但我覺得這兩個差不多啊… 都很恐怖。
匪夷所思,為什麼把精神病患關起來就是文明的象徵?
帝國主義確實把精神病人治療機構化這樣的概念傳遍全球,不管是透過政治或是文化上的力量。
但除了少數仿效母國的遷占者國家之外,很少能成功地將精神病人大監禁也一起帶到殖民地。
誠然,西方的精神醫師在看待原住民的信仰跟治療手段時,往往帶著相當的優越感。
但是在那些原本對精神疾病以及治療手段,就有著相當強勢且完整傳統的地方,居民往往會婉拒西方醫學的幫忙。
帝國主義的精神醫師在這些地方,想要改變當地傳統習俗時,幾乎毫無例外地都遇到非常大的困難。
不管他們是無視、禁止或是貶抑原住民觀念,到頭來往往還是徒勞無功。
沒有盲從的殖民地們很厲害,不被這些可怕的所謂的「文明」荼毒。
真的不要對自己沒自信,歐美不是絕對的正確,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要糊裡糊塗照做荒謬的治療法。
隨著時間過去,被認為程度嚴重到「需要被監禁在瘋人院醫院裡面」的人變得愈來愈多,有些小型收容所漸漸變成只收容極度富有的病人,而其他的收容所則成為可以容納三、四百個病人,甚至上千名病人的大雜院。
這種情勢對於精神醫師來說,當然不是什麼好事,因為他們沒有辦法達成當初的保證,治癒大量的精神病人,自然地,政府當局也漸漸不願意「揮霍」大量的金錢,在這個看起來注定沒有希望、純然只是浪費納稅人金錢的錢坑裡。
當初大量興建的精神病院四處矗立著,已然成為十九世紀不可磨滅的標誌之一,現在宛如一座座永久性的瘋子博物館。
精神醫師的地位又變得岌岌可危了。
到了 20 世紀 1950 年代中期,英美兩地精神病院住院人數開始消退,這個時間點很巧地也是人類史上第一次嘗試用現代化藥物來治療精神疾病。
大部分精神科醫師都感到歡欣鼓舞,他們終於不用再依賴那些粗糙的經驗療法,像是各式各樣的休克療法,或是更為粗魯的外科療法(像是可怕的腦葉切除術,詳見下個主題 治療方法)來治療疾病。
身為專業醫師,他們終於也可以開處方給病人,讓他們服用藥物這種最能代表現代內科醫學的象徵物。
其中最大獲益者,可能就是各大藥廠了。
現在全世界每天有數百萬人使用精神藥物,而藥廠從其中獲得巨大的利益,它們鋪天蓋地地宣傳這些藥物的效果,並且信誓旦旦地宣稱它們已經「證明」了這些精神疾病的生理基礎。
無怪在英美等地,一般人對於精神藥物促使大量精神病人出院這樣的論點,深信不疑。
雖然紐約的精神科醫師布列爾(1906 ~ 1990年)跟巴頓(1921 ~ 2007年)的研究確認了精神藥物跟住院病人下降之間的關聯,但他們本人卻在 1957 年坦承:
「不管是從特定醫院或是從特定疾病分類來看,服藥病人的比例跟出院人數的改善之間,都看不出任何量化上的相關」。
五年之後加州州立醫院比較了有吃藥跟沒吃藥的病人後,他們發現那些使用藥物的病人住院時間反而更長!
還發現在所有第一批對思覺失調症病人使用托拉靈的精神病院中,用藥愈多的醫院,病人出院率反而愈低。
所以作者認為社會政策有意識地改變,才是造成精神病院淨空最重要的原因。
例如政府提出一些有誘因的政策:
一九六○年代,正是詹森總統推動他的大社會計畫之時,其中一部分的內容,就是要擴大公共援助計畫,包括推動聯邦醫療保險以及聯邦醫療補助,這讓一部分出院的精神病人,首次有了固定的收入保障。
但是住院病人因為仍在耗用各州的預算,所以無法享有這筆聯邦補助。
一旦各州政府發現,它們可以藉著將病人送出院,來把支出轉移到聯邦政府身上時,當然會馬上開始行動。
但隨著許多精神病院的關閉,也帶來了一些問題。
許多病人的負擔其實是直接移轉到病人的家庭中,這讓他們在社會上面臨了許多嚴重的問題。
有些病人則只是被從公立精神病院轉到其他的私人療養機構,政府則宣稱他們對此幾乎不知情。
還有一些病人最後進了監獄,或是流落街頭。
看起來繞了一大圈,人們又回到原點了,回到了沒有精神病機構的世界。
在群眾的世界,真的是沒有完美的政策。
很久之前讀了《法國高中生哲學讀本1:政治》才意識到這點,要訂出所謂公正的法律很不容易,所以能讓所有人都覺得完美的政策也是很困難的。
一定會部分人獲益,部分人利益受到損害。
延伸閱讀:[閱讀心得] 法國高中生哲學讀本1:政府是人民的主人還是僕人? 探討政治的哲學之路
不過也不是全世界都廢掉機構了,書中說日本是唯一的例外,日本政府到 2011 年有宣布希望未來十年間能降低至少七萬名住院病人,但許多人還是贊成監禁式管理,因為精神病患在日本社會中仍有嚴重的汙名。
在日本文化中,一方面由於社會秩序優於個人權利,另一方面則是精神病患的存在,可能會成為其他家族親屬婚姻上的障礙,同時也代表了深刻的恥辱並讓家族蒙羞;因此許多家庭還是想把病人監禁起來,以便隱藏這個祕密。
3. 治療方法
感覺醫學是一門推測的學問,因為很難驗證。
醫生就是努力發展出不同的假設和尋找對應解方,因此不一定是正確的。
最一開始治療精神病人的方法就是依循「體液醫學」:
放血、拔罐、催吐跟催瀉等療法,都被用來幫助病人排出有毒的體液。
同時依照病人的徵狀,看是屬於比較狂暴或是比較退縮,也會給予鴉片或其他更複雜的藥劑,來鎮靜病人情緒,或反過來刺激病人。
阿維森納曾列出許多他認為可能有療效的成分,包括薰衣草、百里香、石榴汁或是梨子汁,還有甘菊或是聖誕玫瑰等草藥,配合將牛奶或是多種油脂與膏藥用於頭上。
在好幾個世紀之後,西方世界的「瘋子醫生」也將開始使用類似的治療手段。
「瘋子醫生」是指治療瘋子的醫生,不是醫生是瘋子。
有一陣子是相信殉道者與聖人的遺骨可以治療傷病者:
早在西元三八六年,當時還是異教徒的「希波的聖奧斯定」(西元三五四年到四三○年),就記載了曾在米蘭近郊一座新開的陵墓中,親眼目睹這樣的奇蹟:兩位聖人的骨頭讓一位失明的人再次重見光明,並將惡鬼從另外一位被附身的人身上趕出去。
想到前年去參觀佛羅倫斯百花大教堂旁的博物館,就看到 15 世紀的聖人遺骨,是一個裝有應該是手臂和髖骨的鑲金容器,覺得超酷的!
看了這本書才明白原來是聖人骨頭是聖物,難怪會仔細保存起來貢著。
到 17 世紀,歐洲人開始主張在排空體液、排清療法、放血療法等等傳統的醫療手段以外,還需要規訓(可怕又變態的規訓)。
比如,大腦解剖與神經系統研究先驅威利斯(一六二一年到一六七五年,也是他創造了神經學〔neurologie〕這個詞),即使他在牛津大學數年的臨床經驗中,從來沒有接觸過任何瘋子,還是堅持治療精神病人所需要的條件是:
要矯正或減輕這種怒氣或是情緒高漲的獸性……必須要施以威嚇、用綁帶對付,或是重擊他們,再加上醫學。
要將瘋子留置在適合處置他們的房子中,而且一定要交由醫生來處理,再加上一些細心謹慎的助手。
要讓他們維持一定的舉止,如果他們的行為不良、沒有盡到該盡的責任,或是態度不好,可以警告、斥責他們,或是處罰他們。
事實上,要治療瘋子,應該沒有比讓他們尊敬跟畏懼那些折磨他們的人,要來得有效跟必要了……
在一間牢房中使用激烈的手段懲罰發狂的瘋子,要比使用催瀉或是藥物等等要來得快速又有效。
知名的醫生,同時也是伯利恆醫院的院長羅賓森(一六九七到一七七五年)曾經這樣告誡讀者:
在給予治療時不夠大膽,是最為殘忍的一件事。
(只有)帶有最暴力手段的療程,才(足夠)能讓那些頑固的人屈服,同時要用強制手段折損他們那假裝的韌性。
雖然詭異又可怕,但這個轉變也代表了醫生終於開始放棄曾經一直緊緊死守的體液說,以及古老的瘋癲理論。
但這些理論對於那些實際負責照顧瘋子的人產生不少影響。
瘋人院的管理者自然不願意以「鞭笞大師」這樣的形象,來為自己做廣告;要是讓客戶聽到,恐怕就招攬不到生意了。
但是許多瘋人院確實都採取非常嚴酷的處理方式,即使尊貴如英王喬治三世(一七三八到一八二○年)這樣身分的病人,也要受到鞭打跟恐嚇的對待。
看到「鞭笞大師」讓我不小心笑出來XD
這位作者可能因為是英國人,真的覺得他常常有冷面笑匠的一面XD
冷靜理智地講著有點黑色幽默的話,好英式,讓整個閱讀氣氛不會過於凝重很讚!
到了 18、19 世紀,為了將病人嚇回現實世界裡,還有人負責發明專門引發恐懼的機器。
其中最有名的,作者說應該是比利時根特瘋人院的院長古斯蘭(1797~1860)發明的「中國廟堂」了。
於 1826 年,發表在阿姆斯特丹出版的一本專書《論瘋疾》。
古斯蘭非常自豪地展示他的裝置,透過改良後的手段,可以達到這種溺水的效果:
這是一座小型的中國廟堂構造,在中間有一個可以移動的鐵籠,結構輕便。
這個鐵籠可以藉著自己的重量,透過滑輪跟繩索沿著軌道下降進入水中。
要讓它對瘋子產生作用時,要先將瘋子帶進鐵籠中,然後一個助手從外面把籠子關起來,另外一個則放開剎車,如此一來,病人安靜地待在籠子裡,然後沉入水中。
當達到治療效果後,助手就可以把籠子拉起來。
然後,他又畫蛇添足的加上評論:「Toute fois ce moyen sera plus ou moins dangereux(不過這種方法多多少少有些危險)」。
好詭異啊~~
發瘋又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竟然要承受酷刑…
用這些激烈的方法想幫病人重置,為了讓他們變得符合社會規範,真的是好強的控制欲。
那時期的歐洲好要求一致,感覺得到他們超想醫好瘋子。
沒想到現在這麼沒有一定要怎樣且很重視自由的西歐,曾經也是這麼要求一致和守秩序,蠻意外的。
原來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啊~
18 世紀末,有一派人則開始提倡人道德療法。
曼徹斯特瘋人院的醫生費里亞(一七六一到一八一五年)曾這樣說過:
「對精神病人的心智最有益的療法」,就是「建立自我控制的習慣」,這些行為需要借助「管理他們對希望與擔憂的情緒……給一點幫助建立他們的信心、維持外表的優雅」而不是壓迫他們。
至於對在當時其他地方所使用恐嚇的手段,他們認為:
藉著讓精神病人害怕或許可以讓他們服從管理者,而且是立即的服從,只要一個眼色,不管是要他們站起來、坐下、站直、行走,或是讓他們自由奔跑都可以。
這種服從性,甚至情感的表露,我們也常常在那些為了滿足我們對自然研究的好奇心,而用來展示的可憐動物身上看到。
但是,在觀賞這些表演的同時,我們卻不禁深思,要讓這些野蠻的老虎服從牠們的主人,到達可以表演的程度,所使用的卻是讓人類不寒而慄的手段。
1792 年在英國約克,圖克家族成立了避靜院,這裡禁止鐵鍊跟其他各種形式的體罰或脅迫,一切帶有監獄意味的事物都必須極力避免。
整個避靜院看起來像居家環境,窗戶上的鐵窗宛如木頭柵欄,用隱蔽的溝壑搭配矮牆取代過去圍繞著園區的高聳圍牆。
透過一些小小的獎勵來管理,強調「建立自我控制的習慣」。
只有當「儘量用對待理性之人的方式去對待這些病人時,病人的心智才可能允許」進行自我教育以及自我控制。
藉著行走、說話、工作、與他們的主管喝茶,所有這一切的活動都在一個精心設計好的治療環境下進行,才可能教會病人自我節制。
「這些病態的習性」不宜用說教或是駁斥來改變。
「應採用完全相反的手段。用一切方式盡可能誘導他們的心智遠離那些他們容易想起,但卻毫不愉快的沉思。」
要激起病人的想望,而非剝奪病人的愉悅,更要減少刺激他那已然經常陷於混亂的心智。
他們認為從治療的觀點來看,病人的舒適無疑是最重要的事。
那些被鐵鍊監禁長達數年的病人,過去經常處於狂怒的狀態,但是現在換上簡單的拘束衣以後,卻變得可以安靜地走路,與每個人交談。
但是在此之前,可是沒有人可以輕易靠近他們身邊,而安全地全身而退呢。
在少了大吼大叫地威脅或恐嚇之後,他們激動的狀態也漸漸消失了。
這樣聽起來一切都很美好,但世界上就是不存在絕對的正確,法國哲學家傅柯曾說過一句名言:
「道德治療」其實是一種「巨大的道德監禁」。
好像有道理喔!
因為這裡很明確有覺得什麼是對的行為,什麼則是不對的行為。
蘇格蘭精神醫師兼道德治療鼓吹者威廉.布朗曾直言不諱地承認:它真正的目標,其實是確保「主管機關能永遠印象深刻,經費才會一直批准」。
漸漸觀察到,英國的評論很常跟錢有關,法國的則是跟自由有關。
在威廉.布朗自己的執業過程中,他曾自豪地說道:
他所做的,就是持續不斷地
「讓他們循規蹈矩,並一直巡視檢查,不只當病人活動喧鬧時,甚至在夜晚來臨病人入睡安靜後,也要持續下去。
這樣子所施加的控制,才能滲透到每個精神病人的夢中」。
任何發狂的想像力都應受到規範與節制,要馴化病人並讓他們文明化,即使當病人處於毫無意識的安靜狀態下也不能放鬆。
19 世紀則出現了「發燒」治療法,因為許多病都會因發燒後緩解,所以有一派醫師認為提高發瘋病人的體溫,有可能治癒他們的疾病。
他們不斷嘗試各式各樣的方法引起病人的發燒症狀,例如從瘧疾病人身上抽血,再把這些血液打入患者身上,讓他們出現間斷的高燒症狀,這讓很多病人幾乎瀕臨死亡。
或是將馬的血清注入病人的脊髓管內來引起腦膜炎,藉此讓病人發高燒,讓身體的免疫系統動員起來,讓「這些細胞發揮清道夫的功用,掃除中樞神經系統裡面的有害毒素,讓大腦重新恢復正常功能」?
真的太可怕了啦!
很敢亂試耶…
西方人真的好大膽,當他們覺得自己在做對的事時,是絕對不會客氣。
19 世紀還有一個可怕的「休克療法」,橫跨北美跟整個歐洲(再度慶幸自己不是活在瘋狂西方人的世界)。
這種療法基本上就是每天使用大量的胰島素引起病人休克,這樣做有時候會引起癲癇,不過比較常發生的則是引起嗜睡或是昏迷,伴隨著大量盜汗。
匈牙利的精神科醫師邁都納(1896 ~ 1964 年)也開始在病人身上實驗如何引起痙攣,因為認為思覺失調症跟癲癇不會共存在病人身上。
一開始他給病人注射樟腦油,但是因為病人受不了,引發癲癇的效果又很差,而且還會造成病人「極度焦慮跟痛苦,引起病人的攻擊與自殺行為」。
不過邁都納並不氣餒,他之後也嘗試了番木鱉鹼,但對結果還是不滿意。
最後,他選擇了環四氮五甲烷(pentathylenetetrazol,後來在美國稱為 metrazol)作為首選藥物。
在西方世界當病人好可怕…
引起自殺行為該不會是因為痛苦到想自殺…
當時有一位觀察過治療過程的人曾說:
「在病人所表現出來諸多讓人印象深刻的反應之一,就是病人的臉部表情跟口語表達,都足以證明他們處於極大的驚嚇與凌虐之中,而且被瀕死的恐懼完全吞沒。」
不過這種極度的恐懼感倒還不是這種療法最嚴重的副作用,另外一位精神科醫師曾經報告過:
「這種療法最嚴重的缺點,就是病人有時候會出現關節脫臼、骨折、心臟病、永久性腦傷,甚至死亡這類嚴重的併發症。因為病人對於這種療法都表現出極為害怕且擔心,而且會同時造成病人過強的痙攣跟嚴重的副作用,我們正在尋找更讓人滿意的替代物。」
好奇關節脫臼和骨折是因為過度掙扎導致的嗎QQ
必需暫停一下,讀到這邊發覺看越多醫學歷史的書,有讓本來就不太愛小病去看醫生的我好像又更謹慎了(汗)
幾年前讀的《萬病之王》也很有這個效果,覺得病人就是醫師的實驗品啊…
延伸閱讀:[閱讀心得] 萬病之王
醫生也是要夠不把人當人看,才執行得下去吧?
或是要很堅信自己是在幫助全人類,這些都是過程中的必要犧牲(?)
再來還有義大利羅馬的兩位醫生色雷提(1877 ~ 1963 年)跟畢尼(1908 ~ 1964 年)使用電痙攣療法(ECT),能在病人身上引起激烈的癲癇反應。
而且色雷提說這個方法,在病人恢復之後不會記得剛剛發生過的事,不過 ECT 也很容易造成病人骨折,特別是會發生在髖關節跟脊椎部位。
因為這種療法又直接又便宜,很快地就在國際間流行了起來(病人好不被當人啊QQ)。
這麼可怕的方式都能流行起來,西方醫學的世界真的好嚇人。
作家海明威(1899 ~ 1961 年)因為日益嚴重的憂鬱症,也被執行過一系列的ECT治療。
一九六一年一月出院之後,他的精神狀況始終不佳,最後在四月又被送回醫院去,然後接受了更多的休克療法。
他在六月三十日出院,兩天後就在家中自盡,用獵槍把自己的頭轟掉。
他在身後留下了文字,譴責他所接受的治療:
這些執行休克療法的醫師,不懂作家……也不知道自己對作家做了些什麼……他們不知道摧毀我的大腦、消除我的記憶,代表了什麼意義,不知道這些是我的資產,失去這些會讓我完全停產?
這是個了不起的治療,但我們也失去了這個病人。
好難過原來海明威還經歷了這些…
覺得他應該不單純是因為憂鬱症而自殺,很可能也是受不了這些治療,和治療後帶來的大腦損傷(ECT 會烤焦病人的大腦,摧毀他們的記憶)。
那時代一定也有還保持明智的醫師,但發了狂的賭徒型醫師也是很堅定:
關於這些新發明的休克療法的療效,是否是藉由傷害病人的大腦而達成,一直為學界爭論不休。
哈佛大學的神經學家科布(一八八七年到一九六八年)做了一系列動物實驗,結論道:
「胰島素跟環四氮五甲烷所展現的治療效果,很可能是因為大腦皮質中大量的神經細胞都被摧毀了。
因為這種破壞是不可逆的……用這些手段來治療官能症或是精神病,而期望病人有可能會恢復,在我看來完全沒有道理。」
賽克爾則對此持完全不同的看法:
雖然他勉為其難地承認,病人在胰島素休克療法進入昏迷階段時,因為切斷了大腦的氧氣供應,確實可能造成腦傷,不過他也猜測(毫無任何根據地)那些被殺死的細胞,都是會造成精神官能症的壞細胞。
至於ECT的擁護者,則不接受這種論點,不認為他們所使用的療法,效果可能來自病人大腦的傷害。
儘管批評者持續不斷地批評,但是ECT的倡導者對這類觀點一概嗤之以鼻。
最恐怖的來了,怕噁心的人最好不要看太詳細,就是葡萄牙的神經學家莫尼茲(1874 ~ 1955 年)所發明的「額葉白質切除術」!
或者美國的擁護者比較喜歡稱它為「腦葉切除術」,跟實際手術比起來,名稱太唯美了。
目的其實就是把病人搞成植物人,或大小便失禁、退化,這樣就不會瘋瘋癲癲了(這個想法本身也超瘋癲)。
最一開始的手術方式是在病人的頭骨上鑽一個洞,然後將酒精注射進去以破壞大腦額葉的組織(噁心死了這叫什麼切除術啦!就是搞破壞而已啊!)
莫尼茲之後有改良了手術方式,改用刀狀的器械切斷一部分額葉的白質組織。
後來美國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的神經科醫師富利曼(1895 ~ 1977 年)跟他的同事瓦特(1904 ~ 1994 年)改進了手術步驟,他們也是先在病人頭上鑽洞,然後伸進一把像是奶油刀一樣的器械,擺動破壞腦組織連結。
我看到這超想吐…
不就是虐待狂嗎(?)
他們甚至稱這種新的手術為標準或「精準」腦葉切除術,雖然實際上這種隨機破壞病人大腦的方式,實在沒有什麼精準可言。
對富利曼跟瓦特來說,唯一的問題只有,到底要破壞病人的大腦到哪種程度?
破壞得太少,病人還是瘋子;
破壞得太多,後果輕則變成植物人,重則直接喪命於手術台。
他們甚至覺得這個手術太耗時(一般要 2 個小時左右),為了加快手術速度,富利曼發展出了噁爆的「眼眶額葉切除術」,他還自誇手術在 20 分鐘之內就能結束,而且可以教會任何笨蛋來執行這種腦葉切除術。
他首先對病人施以兩到三次快速的電擊,讓病人昏迷,接著他用一根冰鑽插入病人眼皮下方,然後用木槌敲打讓冰鑽貫穿眼窩,進入大腦額葉。
接著他將冰鑽左右擺動來攪毀大腦組織,手術結束後再給病人一副太陽眼鏡來遮掩手術造成的黑眼圈。
不敢想像病人醒來後要承受多大的傷口劇痛QQ
沒想到噁心是沒有極限的,我已經想不到什麼形容詞來說這有多噁心了…
最扯(也讓我感到生氣)的是,莫尼茲竟然在 1949 年獲頒了諾貝爾生理暨醫學獎,這給腦葉切除術帶來了最堅實可信的科學背書。
真可怕,諾貝爾奬在我心中也不可靠了…
後來讀了塔雷伯的《黑天鵝效應》更覺得諾貝爾獎並不可靠,不要輕易相信得到諾貝爾獎的人。
只能想成人類就是慢慢地進步中,一切都是過程,會越來越好的。
造成醫學界在十九世紀最後幾十年間跟二十世紀初期開始轉型的,就是「細菌致病論」。
精神醫師當然也想找出造成瘋病的微生物,加入這個潮流。
在眾多支持這項理論的醫師中,有一位很出色的年輕醫師柯頓(1876~1933 年),他認為「精神疾病」這個名詞有誤導之嫌,所有的精神病人所罹患的病,跟其他的生理疾病並無二致,都是源自身體的問題。
柯頓認為這些慢性感染,隱藏在身體裡面許多看不到的地方,持續分泌毒素,透過血流傳播開來,最後讓大腦中毒。
他原本認為,牙齒跟扁桃腺就是引起疾病最重要的地方,因而嘗試大規模地把它們從病人身上移除。
不過後來發現這樣做並沒有效果,於是又開始尋找其他目標。
可憐了被當時實驗品的病人,牙齒被亂拔掉… 扁桃腺被亂切掉…
胃臟、脾臟、子宮頸,特別是大腸,都可能是感染來源,很可能都需要透過手術全部或者部分切除。
有些人或許會擔心這種計畫性的內臟切除術所帶來的影響,柯頓卻對此毫不猶豫:
「胃臟不過就像是蓋大樓時所使用的水泥攪拌機一樣,並不是非常必要;大腸也一樣,是儲存東西的場所,我們可以丟掉它,就像丟掉胃臟一樣。」
透過這些極具侵略性的治療方式,他宣稱治癒了百分之八十五的瘋子。
這有點像把可能會造成問題的東西都直接移除,這些東西就不會產生問題了(但並不是必要的移除)。
就像不希望胃痛,就直接把胃移除。
這種處置方式基本上是不可逆的,真是有點瘋狂…
根本只追求在「沒死」的前提下除掉眼前的問題,不在意病人接下來可能活得生不如死。
20 世紀的治療方法因為科技的發展,變得更可怕了!
首先是當時代的世界大戰,摧毀了一整個世代的年輕人(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
造成許多士兵罹患一種疾病,德國醫生稱作恐懼官能症(Schreckneurose),英國醫師則稱這它為砲彈恐懼症(shell shock,又譯驚彈症、砲彈休克症)。
有一派認為當壓力夠大的時候,再堅強的意志也會崩潰。
而另一種傳統的看法認為這些所謂砲彈恐懼症的「受害者」,只不過是軍中不知羞恥的無賴、是一群不負責任的懦夫,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懲罰,他們的治療措施中往往帶有非常明顯的凌虐與懲罰色彩。
他們認為,不管是砲彈恐懼症病人的歇斯底里癱瘓,或是裝病裝出來的癱瘓,在神經學上都沒有實質的問題,而兩者都是意志軟弱的表現。
加上要將這些士兵儘速送回前線作戰的壓力非常大,也沒什麼人關心這些砲灰們長期的心理衛生問題。
很巧的是,德國、奧地利、法國跟英國的精神科醫師,都不約而同地訴諸用強力的電流來引起病人感到痛苦,希望藉此強迫他們放棄其症狀,讓啞巴開始說話,讓聾子可以聽見,讓癱瘓的人開始行走。
讀到這邊覺得西方人活得好辛苦,他們對彼此真殘忍。
讀到這些意外地有讓我心情平靜的效果,最近因為一些戰事感到難受又困惑(就是很不願想到的唯利是圖國家以色列和美國,非常不把其它國家的人當人看),為什麼有的國家會這麼覺得別人家的小孩死不完?
結果讀到這些治療法,原來他們對自己人也很殘忍,原來不是別人家的小孩死不完,有些人就是太過頭地以為自己是英雄在拯救全世界罷了。
理解了,就能比較平靜一點,雖然依然不忍去想,也無能為力。
能做的就是提醒自己《我可能錯了》教我的,接受 事情按照它本來該有的樣子發展。
重點是 20 世紀的法國和英國還把他們瘋狂的「以機構為主的精神醫學」和「以及瘋狂地尋找以身體為導向的治療策略」視為西方文明的象徵,迫不及待將它們帶往殖民地。
有夠可怕的執著…
作者說儘管許多當地的住民,明顯都不歡迎這些所謂進步與現代化的象徵。
在印度跟非洲,還有那些當地原住民早已被屠殺殆盡或被邊緣化的國家如澳洲、紐西蘭、阿根廷等地,精神病院都如雨後春筍般增加,伴隨而來的還有胰島素休克療法、電休克療法、環四氮五甲烷,以及腦葉切除術;
這些就是當時所謂科學的、現代化的精神醫學所有的看家本領。
就算如中國這種並未完全被西方列強殖民、正在為其半殖民地的處境而掙扎,也可以見到數間西式精神病院成立。
不過這類機構,與原本中國傳統醫學裡面對於瘋癲根深柢固的看法格格不入,因此僅能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勉強共存。
中國好有自己的主見。
不過 20 世紀除了這些可怕不可逆的物理性治療,有另一種非常不一樣的 精神醫學(下一個主題),也開始漸漸展現出影響力。
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佛洛伊德對於精神疾病的理論,以及他提倡的治療方式,開始受到愈來愈多人的歡迎,雖然他的理論至此一直都還是局限在小眾之間。
另外,過去那些喜歡光顧溫泉小鎮,或是有能力遵守神經科醫師開立的休息療法、能夠利用靜電機器療法的富裕病人,到了二十世紀初期,變得比較喜歡嘗試精神治療。
另外,20 世紀也開始了開處方用藥物治療的方法。
從精神科醫師可以開處方開始,藥物的發明確實顛覆了精神醫學的醫療行為,同時也愈來愈廣泛而深入地影響了大眾文化對於精神疾病的理解。
不過,作者說儘管藥物在眾人一片讚揚聲中問世,它至多也只能減輕病人的症狀,像托拉靈就不能治癒精神病。
藥廠還是瘋狂的推成出新,只是藥好像不容易驗證其效果,尤其每個人的體質可能也不盡相同。
美國人好像就很習慣在日常生活中用藥,他們的藥廠廣告也都打蠻浮誇的:
不管你是生活無趣的家庭主婦、因為手忙腳亂不勝負荷而感到憂愁的母親,或是人生走下坡的中年男女,這些藥都可以提供你一條解決之道。
滾石合唱團就曾在那首不祥的歌「媽媽的小幫手」裡面,提到過「黃色小藥丸」,可以「在家庭主婦忙得要死的每一天中給予幫助」。
根據統計,早在一九五六年,平均每個月都有百分之五的美國人服用鎮靜劑。
不管是焦慮、緊張還是不愉快,都可以透過這些藥物撫平他們的情緒。
覺得好詭異,不是減輕自己的壓力,而是用藥物壓抑自己的症狀,等於就是要身體閉嘴不准有反應,乖乖地繼續衝衝衝。
而且一旦開始用藥,還會開始產生依賴性,因為大腦已經無法忍受自己身體做出的反應了,一點點不舒服都無法忍受。
許多服用鎮靜劑的人,後來對藥物開始產生生理依賴性,變得難以(甚至是無法)停止用藥,否則在生理上所出現的各種症狀,以及心理上承受的痛苦,都將遠大於當初服藥時的不適感,讓他們難以忍受。
覺得最神奇的是,一種藥物的出現,會產出一群被宣布確診的病人。
或許是因為大部分憂鬱症的病人都很沉默,以至於一般大眾都認為憂鬱症是相對少數的疾病。
但是百憂解在一九九○年代的大成功,則完全改變了大家的印象,憂鬱症似乎瞬間變成一種流行病了。
就像詩人奧登對佛洛伊德所寫下的著名注解,美國的精神科醫師克拉馬(生於一九四八年)也曾這樣評論:
「到時候,我們多半會發現現代的精神藥學界,已經變成像是當年的佛洛伊德,成為一股輿論,人們據此方式生活。」而現況確實就是如此。
4. 精神分析
精神分析學派要從奧地利的醫師佛洛依德(1856 ~ 1939 年)說起,因為是他創造了「精神分析」學說,難怪佛洛伊德的論點有許多奇特之處還這麼有名。
「精神分析」既是一種新的療法,可以用來治療精神疾病,同時也是一種病因學理論,可以用來解釋這些疾病。
1890 年代初期,佛洛依德非常依賴當時維也納另外一位名聲顯赫的醫生布羅伊爾(1842 ~ 1945 年),幫他轉介病人,甚至是借錢給他,還有共同發表著作《歇斯底里症研究》。
雖然他們在 1890 年代中期決裂,但也正是透過布羅伊爾的轉介,佛洛伊德才有機會遇見歇斯底里病人。
布羅伊爾的治療手段,包括了持續性長時間的對話:
布羅伊爾在報告中寫道,每一次回想起這些記憶,都有宣洩的效果。
她那些誇張的症狀,開始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根據布羅伊爾的說法,是安娜先把他的治療方式稱作「談話治療」。
十年之後,布羅伊爾陸續轉介了許多女性病患給當時還是朋友的年輕門生佛洛伊德。
佛洛伊德也說發現了一樣的現象:
一開始,我們驚訝地發現:
每一個歇斯底里症狀,在我們成功地喚起病人的記憶、讓他們想起導致這個症狀、造成影響的事件之後,這些症狀都會立刻且永遠的消失,特別是病人以最詳細的方式描述並將情感訴諸文字時效果最好。
佛洛依德幾乎立刻「放棄治療那些神經系統有器質性病變的病人」,並且逕自發展出一套以病人「自由聯想」為基礎的另類療法。
佛洛伊德不再試圖將心理事件化約成深層的神經病變,相反地,他開始用愈來愈複雜的心理動力理論,去解釋精神疾病的成因。
絕大多數與佛洛伊德同時代的精神科醫師,都把病人所表現出來各種錯亂的行為、失常的理解能力、不受控制的情緒,這些緊緊依附著病人而難以去除的症狀,視為一堆雜音;
這些症狀唯一的重要性,就是代表了病人的大腦有問題,而它們本身則是完完全全的附帶現象,毫無值得注意之處。
但是對佛洛伊德與其追隨者而言,卻不是如此。
他們專注於如何從這些表徵中抽絲剝繭,挖掘出他們的心理上極力想要隱藏的線索。
佛洛伊德很強調象徵、心理衝突、壓抑、隱藏的意義以及當代文化的複雜性,這讓許許多多的藝術家、作家、劇作家跟電影人紛紛從各方面去利用他的理論。
但在大部分的時間跟其他地方,主流的精神醫學界對於佛洛伊德的工作,要嘛不理會,要嘛就是充滿敵意或鄙視。
在那個時候,任教於倫敦政經學院的知名哲學家波普(一九○二年到一九九四年)的大力疾呼,主張精神分析學是一門無法被「證偽」的學說,是一種「總能自圓其說,但其實什麼都沒解釋的偽科學」,除了受到科學哲學領域同儕的認同以外,並沒有獲得太多人的青睞。
在現代這些我們稱為「大學」的知識工廠中,佛洛伊德的學說幾乎都被框限在文學領域、人類學領域,偶爾屬於哲學領域。
不過還是有一群知識份子聽眾持續受這套複雜的知識體系吸引,他們相信精神分析可以揭露人類心理背後的運作方式,同時不斷編織一些關於我們無意識自我以及內在生命的美好故事。
法國的精神醫學界則是完全不想跟佛洛伊德沾上邊,作者說主要應該是跟民族主義有關,這種情況一直到 1960 年代左右都沒有什麼改變。
一八七○年到一八七一年的普法戰爭,以及後來可怕的一次世界大戰,讓法國全國上下都充滿了反對德國的情緒。
不巧佛洛依德就是德語系國家的人,真是可惜,被國家影響到。
這讓我想到蒙格歸納的人類心理傾向中的 討厭/憎恨傾向(Disliking/Hating Tendency)。
這個心理傾向會讓我們忽視討厭對象的優點,還會討厭那些讓自己聯想起討厭對象的人、物和行為。
甚至為了仇恨而扭曲其他事實。
延伸閱讀:[閱讀心得] 窮查理的普通常識第十一講 – 人類誤判心理學
而在美國佛洛依德很被認同,美國是精神分析學發展得最為成功國家(只不過這在佛洛伊德有生之年無緣見到),而且佛洛依德厭惡美國。
他在寫給作家褚威格(一八八七年到一九六八年)的信中提醒他:
美國,這個國家是個「看似天堂但其實恰恰相反的地方」,到處都是毫無任何知性文化的「野蠻人」跟騙子;
根據他們所膜拜的神祇來說,這個國家或許該正名為「金錢帝國」才對。
在一九二四年他還曾經鬥性十足地問瓊斯:「美國人除了給我們錢以外,還有什麼用呢?他們什麼事都做不好。」
那年代的美國已經開始有不少富豪誕生,他們許多都成為了精神分析學派的乾爸乾媽。
被佛洛伊德逐出師門的徒弟榮格,就吸引到許多有錢乾爹(作者還特別說其實比較多是有錢乾媽XD)。
因為很有賺頭,許多在美國的精神科醫師已經不想再繼續待在令人窒息的收容所裡,開始成立自己的獨立診所。
在一次世界大戰後冒出來不少新的領域可以拓展,例如婚姻諮詢或是兒童教育指導所。
看起來錢多的地方,能發展的主題就越多。
但有的精神分析的發展還蠻害到人,例如移居美國的維也納精神分析學家貝特罕(1903 ~ 1990年)就曾大力鼓吹:
「所有這些疾病都被認為是根源自病人背後乖張的母親,或者是不良的父母組合」
並且立刻在他所任教的芝加哥大學裡的發展矯正學校中實踐。
這種論點超可怕,應該會讓孩子有問題的父母內疚、自責。
廣義上來說,美國版的精神分析學,保證病人可以擺脫焦慮跟精神問題,這種保證吸引了大量富有而飽受精神疾病所苦的病人,因為這些病人是完全不可能光顧精神病院這種地方的。
大部分功成名就的執業醫師,幾乎都是在私人診所開業的心理治療師。
對於嚴重的慢性精神疾病,這些專業菁英是不會看在眼裡的,他們比較喜歡接待那些富裕的門診客戶。
標準的精神分析治療很花錢,所費不貲。
不過有一度,許多美國上層的中產階級都認為這筆錢花得非常值得。
從紐約、波士頓、芝加哥、洛杉磯到舊金山,大批的有錢人湧向精神分析診所的躺椅,為精神分析師帶來大筆的經濟挹注。
所以如果你的專長在一個地方沒辦法發展,你可以考慮換個地方,例如精神分析醫師在當時的法國發展不起來,但他們可以前往美國賺飽飽。
再度看到《槍炮、病菌與鋼鐵》書裡提過的不統一且分裂的好處。
延伸閱讀:[閱讀心得]《槍炮、病菌與鋼鐵》世界的樣貌無關人種是因為生態地理學
5. 藝文創作
對於作家與藝術家,以及他們的讀者或觀眾而言,瘋癲一直是源源不絕的魅力泉源,充滿吸引力。
在小說、傳記、自傳、戲劇、電影、繪畫、雕刻等無數領域中,非理性一直緊纏著想像力不放,同時用強而有力又出人意料的形象表現出來。
最後藝文創作這段收錄了一些我從書裡節錄不同時期的作品。
最開心的是認識了鼎鼎大名的莎士比亞的作品,但也是蠻驚嚇於他作品的瘋狂又有點可怕甚至令人不舒服。
警語:因主題是瘋子,又是重口味的歐洲風格,如果不喜歡看到暴力、狂怒、失控、不道德或虐待狂的各種極端瘋狂行為,可以直接跳過。
好奇就繼續往下吧~
作者這樣說:「所有基德所寫過的,莎士比亞都可以寫得更好。」
這邊的更好原來是更殘忍、更暴力、更瘋狂…
作者還說:「莎士比亞的特別處,在於他看見了瘋癲的豐富性以及潛在的成因。」
當時代對瘋癲的解釋,是魔法或是神明發怒等超自然的原因,而莎士比亞卻特別強調自然(而非超自然)的病因,打破了當時普遍的看法。
莎士比亞認為:「干擾自然規律的行為,特別是刺激情緒的事情,對於身體健康來說極為危險,不管是對生理方面還是對心理方面都一樣。」
以馬克白夫人的夢遊症為例,她彷彿再次經歷了刺死國王鄧肯時的夢魘:去,該死的血跡!去吧!……可是誰想得到這老頭兒會有這麼多血?……這兒還是有一股血腥氣;所有阿拉伯的香料都不能叫這隻小手變得香一點。
一開始,馬克白夫人充滿了奪權的狼子野心,至少比起她那猶豫不決的先生來說,要堅定多了;但是最終還是因為忘不掉親眼目睹殺人時的血腥恐怖,而精神崩潰發瘋了。
莎士比亞的著作《哈姆雷特》,裡面的歐菲莉亞則是因為受到哈姆雷特殘酷無情地對待而發瘋,也是因為情緒受到刺激而發瘋。
哈姆雷特對她冷嘲熱諷極盡揶揄之能事;起先裝作愛上她,隨後又背叛了她,將她拋棄;最後更殺了她的父親。
她的理智因此而混亂崩潰。
這位原本純潔天真的少女,再次出現在舞台上時,卻唱著猥瑣的歌曲。
她講的話前言不接後語,讓人摸不著頭腦。
接著,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後來觀眾才知道,她曾徘徊在河岸邊,企圖攀爬上一株楊柳樹,接著她就:
與花一併落入那正在低泣的小溪中,她的衣裳飄散在水面上。
有段時間,她的衣裳使她向人魚般的飄浮起來,……
當她的衣裳被溪水浸透之後,這位可憐的姑娘,
就在婉轉的歌聲中被捲入泥濘中。
發瘋之後,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在周圍的男人們面前表現恭順,她搔首弄姿(至少是在言語中);最後,她終於逃出命運的束縛,只不過,這是用她的生命所換來的。
哈姆雷特好像也不是故意要如此殘酷,他性格猶豫不決,斷事不明,而且個性不穩定,哈姆雷特是真瘋還是裝瘋呢?
十六世紀的創作者們極盡可能地創作,越可怕越吸引到觀眾,所以口味當然也越來越重。
不過除了用來增加戲劇效果,瘋癲也被用在搞笑或其他比較嚴肅的題材上。
借用一樣的諷刺功能,瘋子可以用來戳破虛偽做作的事物,或是發出對社會不滿的不平之鳴。
在十六世紀英格蘭戲劇舞台上,就鉅細靡遺描繪著這些瘋狂行為,並且明顯受到觀眾的喜愛。
西尼卡的悲劇《賽斯提斯》裡面關於阿楚斯的情節。
這個故事改編自古典神話,阿楚斯捉住自己弟弟的孩子,殺死他們,把他們烹煮成菜餚後,再送給他們的父親品嚐;接著,他病態似的窺視著賽斯提斯在享用這頓美食後,打個飽嗝。
這樣的劇情簡直恐怖至極,而在舞台上所描繪的十足畸形、不道德的行為與嗜虐狂,更是挑戰著觀眾的情感極限,讓人難忘。
在《赫丘力士之瘋》裡面,瘋狂則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在舞台上,發了瘋的英雄用箭射穿自己一個兒子的脖子,並且把另外一個兒子逼到角落,然後把他舉起瘋狂地旋轉著,一圈又一圈,將他用力砸出去;他的頭重擊在石頭上,滿室都噴滿了砸碎的腦漿。
而對自己的妻子,他則用一根棍棒殘暴地毆打,直到她的骨頭碎盡她的頭顱跟殘破的身軀分了家分家了,離得遠遠的。
很可怕耶… 看到這覺得西方喜愛的故事口味好重。
在 1594 年問世的莎士比亞的《泰特斯.安莊尼克斯》,是一部充滿暴力的劇本。
它是如此地恐怖,以至於在莎士比亞都過世了幾個世紀之後,還經常被認為難以搬上舞台,甚至儘管我們確知這部劇本的整部或部分,是出自莎士比亞之手,一般人對它的作者還是抱持存疑的態度。
這部劇充滿了復仇與虐待。
將軍泰特斯凱旋而歸回到羅馬後,命令兩個兒子殺了蠻族王子(哥特女王塔摩拉的長子阿拉伯斯),兩個兒子肢解並燒了他。
後來泰特斯因為一個兒子質疑他,就把這兒子刺殺了。
哥特女王塔摩拉後來嫁給新任羅馬皇帝薩特奈諾斯,塔摩拉剩下的兒子聯合起來,殺了皇帝的弟弟,還強暴了泰特斯的女兒拉文尼亞。
塔摩拉的兒子為了制止泰特斯的女兒洩漏祕密,還割斷她的舌頭,剁掉她的手掌(有夠變態)。
塔摩拉的兒子還跟皇帝說皇帝的弟弟是被泰特斯的兩個兒子殺的,泰特斯的兩個兒子就被關了。
泰特斯為了讓兒子們被赦免,被騙說切下左手掌送給憤怒的皇帝就可以息怒,結果收到的是自己的斷掌和兩個兒子的頭顱。
或許是因為瘋了,也或許是裝瘋(莎士比亞後來在《哈姆雷特》中,也重複使用這個橋段),泰特斯開始一系列復仇。
他先慫恿塔摩拉,讓她留下兩個兒子在自己的官邸裡。
泰特斯隨後馬上割斷他們的喉嚨,讓他們的血流入一個盆子裡,由他殘障的女兒拉文尼亞用剩下的雙臂抱著。
隨後,泰特斯準備了一場盛宴邀請塔摩拉跟皇帝來。
在皇帝詢問塔摩拉的兩個兒子在哪時,泰特斯這樣說:「他們就在這裡,放在那個餡餅裡烤過了,他們的母親已經吃得滿高興的,吃下了她自己親生的骨肉。」
他還要等到塔摩拉體會到眼前場景有多恐怖後,才一刀刺向她的心臟(真的好瘋喔)。
然後就是大亂鬥,皇帝殺死泰特斯,泰特斯的兒子陸舍斯(泰特斯僅存的兩個兒子之一)用自己的匕首刺殺了皇帝,登上王位。
然後陸舍斯進行最後一步的復仇,處理所有邪惡陰謀背後真正的策劃者,也就是塔摩拉的祕密情人亞倫。
他把亞倫帶到面前,宣告他的命運:把他齊胸活埋,餓死他;讓他豎在那裡,大哭大鬧,為食物而吼叫;如果有人救濟他憐憫他,他就得死。
亞倫則這樣輕蔑地回應他:
我不是嬰孩,我不會用卑鄙的祈禱來懺悔我所做下的罪過。
如果我能從心所欲,我還要做出一萬樁比以前做過的更惡的事;如果我一生中做過一件善事,我要衷心的後悔。(此劇譯文採用梁實秋譯本)
作者為莎士比亞這齣戲下的結論:
在這琳琅滿目的血腥場景中,這條「溫暖的殷紅血河」中,在這些堆疊的屍體之中,這些赤裸裸的強暴、截肢、餵食人肉展演中,在這座由冤冤相報所堆疊而成的納骨塔中,瘋癲就這樣登上舞台:不是那種不帶感情,比較保守的瘋癲,而是集一系列屠殺、暴力與墮落而成,在一個崩壞的世界裡的瘋癲。
這是一個道德規範瓦解、人性被徹底撕碎的景象,為了娛樂觀眾,不止一位角色在劇中受盡痛苦。
1509年一位荷蘭學者寫的《愚人頌》,很有意思。
荷蘭學者伊拉斯謨斯(一四六六到一五三六年)在一五○九年所寫的《愚人頌》,主題是遍布各階層形形色色的愚人,從教宗跟王公貴族,到窮人與販夫走卒都是;本書開始於一位穿著像弄臣一樣的婦人,高聲讚頌著自己。
這本書也是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非常重要的一部代表性作品。
雖然本書的書名是「愚人頌」,但是伊拉斯謨斯的目的並非探討各式各樣的瘋癲。
相反的,他認為愚蠢是面鏡子,反映出人類道德的缺陷之處,而不該被正常人當作精神失常。
同時伊拉斯謨斯也認為,愚人未必如他同時代的人所認為的,全然是件壞事,他這種看法,徹底顛覆了愚人的意義。
他曾經宣稱說,最好及真正的愚人,是基督的愚人。
覺得蠻有趣的見解~
人們認為的精神失常者,可能其實是勇於做自己的一群人,而他們很直白、不害臊也不壓抑地展示出自己生而為人的缺陷。
而為什麼基督圖是愚人呢?因為「讓他們甘願放棄今世的幸福快樂,去遙望來世的遠景。」
這跟卡繆的《薛西弗斯的神話》看法一致耶,荒謬的人那章用作家米洛茲(Milosz)筆下的馬涅哈(Mañara)為例:「妄想成為聖徒而受地獄之苦。」
想要成為聖徒是因為不想去地獄,但卻用像在地獄般的苦來折磨自己,那你不是已經如同處在地獄了嗎?
如果未來根本不存在地獄,那你不是白白浪費時間活得像在地獄?
不如好好享受當下。
延伸閱讀:[閱讀心得] 生命有限不要抱著希望過日子《薛西弗斯的神話》
到十八世紀消費者興起的時代,開始出現更多的藝術作品。
韓德爾的《奧蘭多》(改編自史詩《瘋狂奧蘭多》)於 1733 年 1 月 27 日在倫敦首演,
這齣歌劇的音樂形式,仍不脫巴洛克時期的莊嚴與秩序,但是在第二幕末段,韓德爾完美地將戲劇、文字與音樂結合在一起。
他把歌劇的這種優勢發揮到極致,用一段極長的場景,去表現奧蘭多失去理智,終於發瘋的劇情。
韓德爾聰明地利用多種不同的音樂手法,來提示奧蘭多的理性逐漸瓦解,漸漸脫離現實。
剛開始節奏簡單、規律的編曲,隨著劇情展開而變得急躁。
弦樂部首先開始齊奏,小提琴隨後加入奏出高音的旋律線,同時背景的節奏也開始漸漸加速。
和弦演奏會漸漸變得狂亂。
直笛與柔音中提琴兩種樂器,為整體音樂提供了突兀的音色,代表奧蘭多的理智漸漸遠離現實世界。
韓德爾更使用了七種不同的節奏以及五次轉換拍子記號,讓音樂不斷交錯輪替。
滿載著主題的旋律會重複數次,到結尾時又再度出現,不過此時是以更複雜且更狂烈的樂器伴奏來強調主題。
韓德爾利用讓音樂偏離規律的方式,代表主角的世界也漸漸失去方向(韓德爾甚至在這段詠嘆調開始前的宣敘調部分,加入好幾個五八拍的小節,這在巴洛克音樂中是非常罕見的形式,對當時的聽眾來說,想必造成了感官上一定程度的不舒適)。
最後,發瘋的奧蘭多幻想自己乘上冥界擺渡者凱隆的船,渡過了冥河之一的守誓河,開始冥界的旅程。
他一邊愈來愈深入發瘋的世界,一邊這樣唱著:「Già solco l’onde nere(我已開始跨過那道黑水)。」
看起來超厲害的~
好想去看看這齣劇,覺得可以透過樂器和旋律呈現會很精彩!
《奧蘭多》半個世紀後,1781 年莫札特以特洛伊戰爭之後的克里特島為背景,寫了歌劇《伊多梅尼歐》,看起來也超厲害的。
莫札特的音樂風格跟韓德爾大不相同,他的旋律更為複雜,動態更為寬廣,所使用的樂器也更多樣;此外,因為莫札特使用了多聲部來寫作,他的編曲方式也跟以往大異其趣。
在歌劇開場的序曲部分,就已經預示了威脅即將來臨,驚濤駭浪的大海,如同發怒的神,帶著能夠毀掉一切秩序的力量威脅著一切。
當歌劇開始時,我們看到希臘公主伊萊特拉正因為嫉妒而煎熬著,因為她愛上了克里特王子伊達曼特,而害怕情敵,也就是被俘虜的特洛伊公主伊莉亞會捷足先登。
她呼喚著復仇女神,希望女神們能助她報復自己的情敵,但是在請求遭拒後,逐漸陷入了發狂的憤怒中,唱出她最後的詠嘆調。
這段詠嘆調充滿了憤怒的張力,伊萊特拉在這首曲子中,表現出自己的絕望與憤怒。
她的聲音高昂激動,在最後變成斷斷續續如歇斯底里般的尖叫;配合背景激動的管弦樂配樂,用一連串的切分音加上不和諧的拍子以及不協調音等音樂元素組合在一起,爆炸似的表現出伊萊特拉那憤怒而受盡折磨的靈魂。
演員演發瘋的角色應該蠻辛苦的,還要尖叫,該不會其實反倒很舒壓?
而小說的部分,市場上的歌德小說或情欲小說很快就塞滿了跟瘋人院有關的劇情:
總會有一些挑逗人的段落,像是無助的女主角被關在與文明社會隔絕的世界裡;
她們的貞潔與神智,完全掌握在那些把她們關起來的無情惡棍手中。
再加入些許皮鞭跟鐵鍊,更增添了小說中虐待與被虐的異色。
作者說這類文學雖然被稱為低階文學,但是許多嘴裡說著瞧不起這些低級內容的人,卻在私底下偷偷讀XD
《瘋癲文明史》裡有許多詳細的故事,例如《孤女淚》(或稱《瘋人院之愛》)就是在說善良的女主角安妮莉雅,被她工於心計的叔叔傑拉多非法關進瘋人院的故事。
書中關於監禁的描述,環境嚴苛到讓女主角幾乎精神崩潰,非常撩撥讀者的想像力:
「鐵鍊哐噹地作響,因為受到野蠻管理員粗暴地對待,有人忍不住尖叫著,各種侮辱與咒罵,還有最不堪入耳的詛咒,從房子的一角傳來,不停打擊著她那飽受折磨的耳朵;在房子的另一頭則傳來其他聲響,有的宛如狗在嚎叫,有人大吼大叫著,有人呻吟著,有人禱告或是喃喃地講道,有人唱著歌,有人哭著,所有的聲響加起來,混合成最可怕、最讓人精神崩潰的雜音」。
讓我想到《美女與野獸》,貝兒和她爸爸也差點被愛她愛不成的加斯頓關進瘋人院,那年代真可怕!
來到 20 世紀,精神分析學派出現了~
精神分析的理論,在戰後的美國精神醫學界所占的分量愈來愈重,影響所及,不只大量深入高雅文化與藝術領域中,還有另外一個領域,對於將精神分析的學說(當然很可能是修訂版的)介紹給普羅大眾來說,更是功不可沒。
二十世紀大眾文化中最重要的一項發明,莫過於電影了。
德國導演維奈就在 1920 年導了一部圍繞著精神疾病主題的經典驚悚默片《卡里加利醫生的小屋》。
一位瘋狂的收容所醫師,透過催眠「製造」了一名夢遊病人,讓他在鎮上四處遊走,並在醫師的指示下殺人。
在片中,導演利用各種角度尖銳的布置與扭曲的視角,製造出一個噩夢般的世界,讓觀眾完全失去方向感;
而在這個世界流竄著暴力跟瘋狂。
扭曲的道德跟扭曲的肢體,以超現實的方式互相呼應,在視覺上層層堆疊出威脅、詭異跟奇幻的效果,彷彿讓我們也能感覺到片中主角愈來愈熱血賁張的精神狀態。
但是要直到最後一刻,劇情忽然急轉直下,觀眾才會發現,這整個故事,關於這個野蠻而毫無良知的瘋狂醫師的故事,其實全都是來自收容所裡面的一位病人,腦中的幻影跟想像。
而在美國的好萊塢電影業,裡面的製作人、導演、編劇和演員等人因為競爭壓力非常大,精神官能症跟各種成癮問題像是植物在溫室裡面一樣快速滋生,這也正好是精神分析師大發利市,建立一個獨特國中之國的大好時機。
許多好萊塢名人都排隊等著治療他們那受創的心靈。
作者說在這種情況下,各種心理學語彙很快地就大量躍上大銀幕,也就不足為奇了。
佛洛伊德所宣傳的「福音」(或者該說,其實是好萊塢自己的版本),也隨著好萊塢電影工業的全球化,進入全美,甚至是所有好萊塢電影所能觸及的觀眾的集體潛意識中。
佛洛伊德的學說以及在臨床上的應用,經常為了好萊塢故事的需求而簡化出現在銀幕上,不過它的形象完全不同於治療病人生理面向的精神科醫師。
後者往往是以邪惡、專斷、駭人的形象出現,只會傷害跟控制病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精神分析師則給人一種正面的印象。
除了文學界,1950 跟 1960 年代學術圈中的各領域也都非常歡迎精神分析學。
美國的歷史學家布朗(1913 ~ 2002年)嘗試著用精神分析的角度去詮釋歷史:
他在一九五九年出版的暢銷書《生與死的對抗》中指出,整個人類跟社會都被禁錮在佛洛伊德所謂的「壓抑」,唯有肯定生命,才能逃出這牢籠重獲自由。
他在一九六六年出版了續集《愛的本體》,則把焦點放在情欲與社會間的衝突。
布朗與來自蘇格蘭的反精神醫學者連恩,都認為思覺失調症患者搞不好比正常人還要健康。
這論調真酷,很受到 1960 年代的「反文化圈」歡迎。
《瘋癲文明史》網路書店連結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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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我想放作者在後記對瘋癲做的結語
「瘋癲確實有其意義
但卻難以捉摸稍縱即逝
每每讓我們想抓住它們的企圖落空」
「瘋癲至今仍是根本的謎團
相對於理性
是種恥辱
但無可避免地又是文明本身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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